排隊學
西方自古以來就是技術革新的中心,依靠革新速度優勢相對於動員能力劣勢的時間差。西方的所有對手都是依靠西方技術為生的,從穆斯林到蘇聯。薩拉丁就對巴格達的哈里發說,保存通商口岸對穆斯林有利,因為法蘭克人總會出售自己的先進武器,雖然這樣對自己不利。羅馬教廷用麥卡錫的口氣痛罵攜帶技術投奔土耳其的叛教徒,效果不比巴統強。
東亞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今天仍然壓在普京和沙特下面。川普被說成普京的人,希拉里蒙受穆斯林資金的嫌疑。好像除了loser手下的loser以外,沒有人把北京放在眼裡,但這批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生活在皮羅多的幻想中,皮羅多是巴爾扎克發明的一位虛榮的商人,宣稱自己是拿破崙的敵人⋯⋯
北京的心理不難理解。如果順著冷戰時期形成的世界秩序,自己就始終排在約旦國王和馬來亞王公的後面,在賈府做老管家的傭人,其實比在梁山做二當家的舒服,但心理不平衡得厲害。loser手下的loser一直幻想中美蘇博弈或是印度追趕中國,實際情況是不僅尼赫魯,甚至恩克魯瑪都用恩人的口氣對待毛澤東,教他應該如何混國際社會,應該怎樣理解社會主義,因為人家畢竟是大英帝國的合法繼承人和費邊社的學生,自然覺得肯跟你這個土匪說話,已經相當於領導秘書跟愛滋病人握手拍照了⋯⋯
貴匪只有推翻國際秩序,承認政治的需要才能解決,但是問題在於即使回到反派陣營,也很難當上大當家,多半是白白丟了里子,卻並不能因此得到面子。七個大大領導八個大大的難度,比八個大大領導七個大大的難度大得多。每一次叛變回來,階級地位都會降低一層。你比較一下李鴻章時代、蔣介石時代和江澤民時代的新娘流動方向就明白了,這是最不能作假的地方。Cantonia為什麼必須獨立,就是為了不讓女兒做越南人的小蜜⋯⋯駐馬店攀上八個大大,吃虧的一方也是穆斯林⋯⋯
符籙學
美國所謂保守自由主義,是冷戰後期產生的。所謂新保守主義產生於二十一世紀,其實是歐洲色彩濃厚的流派。桂枝網絡表演藝術家發明的英美保守主義,十個當中有九個,在我出生以前,從未自稱或被稱爲保守主義。
什麼是盎格魯撒克遜保守主義的時代呢?答案是沒有這樣的時代。第一個保守自由主義產生於肯尼迪時代後,自由派的分裂和反思。第二個新保守主義產生於伊拉克戰爭和全球治理,跟希拉里的外交路線是高度吻合的。外交學派的新保是高度知識份子的東西,跟家庭和社區意義的基督教保守主義完全兩碼事。
如果自稱保守主義者的美國人才算,那麼1968年以前就沒有保守主義者。川普在2012年以前,也不能算保守主義者。如果我說是就是,那麼桂枝才是真保守主義,正如它以前是真社會主義,後來又是真民主主義,十年前還是真自由主義。好在我早有先見之明,自稱麥卡錫主義者⋯⋯
舊羅馬與新羅馬
雅典世界的形態始於入侵希臘的多利亞蠻族【大約公元前1100–1000年從伊庇魯斯和西南馬其頓侵入希臘】。她們將部落轉化為城邦的同時,將武士-公民會議、長老和首領轉化為人民、貴族和君主的憲法結構。各等級的鬥爭發現了城邦的憲制。各城邦的鬥爭發現了國際慣例。國際體系隨著各邦的鬥爭而不斷擴大,最終涵蓋了整個地中海區域(當時已知的全部文明世界)。在此期間,最早進入文明的希臘各邦依次經歷了封建時期-混合憲政時期-民主時期-僭政時期。羅馬的政治時間表類似希臘,但起步更晚、週期更長、範圍更大。她的伯利克里①和亞西比德②以全世界為資源,投入羅馬的憲法鬥爭。
注釋:
1 伯里克利,BC495-BC429,雅典「黃金時期」(希波戰爭至伯羅奔尼撒戰爭)政治家,德性揮霍者。他在希波戰爭後的廢墟中重建雅典,培育激進的民主力量,扶植文化藝術,現存的很多古希臘建築都是在他的時代所建。他還幫助雅典在伯羅奔尼撒戰爭第一階段擊敗了斯巴達人。他的時代也被稱為伯里克利時代,是雅典文明的秋季,產生了蘇格拉底、柏拉圖等一批知名思想家。
2 亞西比德,或譯阿爾西比亞德斯,BC450-BC404,雅典政治家、演說家和將軍,蘇格拉底的好友。他是其母系貴族家庭的最後一名著名成員,這個家族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之後衰敗。他在戰爭的後半段扮演重要角色,擔任戰略顧問、軍事指揮官和政治家。
Idealised reconstruction of the Acropolis and Areios Pagos in Athens, Leo von Klenze, 1846
早期的元老院並不樂於行使仲裁權,除非涉及的糾紛確實關係到羅馬的國家安全。然而,羅馬憲制和羅馬霸權為羅馬仲裁的可信度提供了擔保。只要羅馬和外圍世界的安全落差始終存在,羅馬仲裁的權威就會始終高於外圍世界的任何仲裁權。百川歸海是無法控制的趨勢,先例的積累不可避免地產生造法效果。戰爭與和平的經緯匯集於羅馬,綸結了全體文明世界的命運。毀滅羅馬而不同時毀滅已知文明,在技術上已經不可能。世界秩序進入亞穩態,正義的生產和輸出得以均衡化、制度化。古人稱這種機制為「帝國」,亦即正義的普世化。帝國搏擊強梁、寬恕降虜,讓萬國和萬民各得其分,像朱庇特【羅馬版本的宙斯,至高無上的主神】一樣永不安息,像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最偉大的半神英雄,男性的傑出典範,宙斯的私生子+玄外孫】一樣百戰百勝。
衰朽的東方已經喪失了自生秩序的能力,完全淪為僭主的玩物。羅馬的僭主化剛剛開始,殘餘的憲制仍然足以在東方發揮起死回生的作用。波里比阿【BC203-BC120,古希臘政治家和歷史學家,他認為羅馬興盛的奧秘在於其不自覺地採用了混合政體】坦率地說:勇於私鬥、怯於公戰的希臘朋黨無論誰當權,都會肆無忌憚地掠奪公共財富、大搞政治迫害。他們互不信任,除元老院的代表以外不信任任何人。弗拉米尼烏斯①的「羅馬誠信」沒有給希臘帶來任何好處,正如範登堡參議員【1884-1951,美國共和黨籍的參議員,生涯早期是堅定的孤立主義者,從二戰開始轉變立場】的孤立主義沒有給歐洲帶來任何好處。希臘的自由很快就將無數政治難民、暴政和腐敗的怨訴帶到羅馬。元老院的不干涉政策沒有平息希臘的黨爭,卻使失敗的帶路黨人從羅馬轉向安條克②。羅馬農夫-戰士不得不再次流血,才能將希臘從自己製造的暴政和入侵當中拯救出來。元老院對托勒密遺囑③的拒絕只是延長了埃及臨終的痛苦,給亞歷山大和塞浦路斯詭詐的宮廷提供機會:搜刮本國順民,腐化羅馬政客。在羅馬民主衰落、東方僭政感染的過程中,埃及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於是,羅馬的僭主化體現為東方化。元老院和羅馬的舊勢力只能在各位僭主當中選擇較為保守的一方,盡量延緩東方化的速度。羅馬的殖民地、意大利盟邦、海外盟邦、附庸國和少數名義上的獨立邦國同樣必須作出最後的選擇,從而確定自己未來在世界憲制中的地位。
1 弗拉米尼烏斯,?-BC217,古羅馬政治家。曾擔任群眾領導人,與元老院發生對抗,前223年以執政官的身份率軍與因蘇布利人作戰並將其成功驅逐。弗拉米尼烏斯大路與弗拉米尼烏斯競技場等建築物為其於前220年前後擔任監察官時所建。前217年陣亡於與漢尼拔所統領的迦太基人交鋒的特拉西美諾湖戰役。其子蓋烏斯•弗拉米尼烏斯在前187年擔任執政官。
2 安條克,古代塞琉西帝國(BC312-BC64年)的都城,位於今土耳其南部,土耳其人稱之為安塔基亞(Antakya),位於地中海東北沿岸,其外港稱塞琉西亞,是當時地中海東岸商業重鎮和交通樞紐。公元前64年起屬於羅馬。公元七世紀為阿拉伯人佔領。十字軍東征期間在此創立安條克公國(1098年)。十六世紀初併入奧斯曼帝國版圖。
3 在法老托勒密十二世逝世之前,他已經讓女兒克婁巴特拉七世(即「埃及艷后」)成為共治者。根據他的遺囑,讓女兒克婁巴特拉七世和兒子托勒密十三世一同繼承王國,為了確保他的遺願會執行,他請羅馬人民為執行者,但因為元老院忙於其他事務,由龐培批准了這份遺囑。
Ruins of Roman Forum
克萊奧佩特拉【即克婁巴特拉七世(篤愛父親者),通常所說的「埃及艷后」,托勒密王朝末代女王。她先後成為凱撒和安東尼的情人,並為凱撒生有一子。在其自殺前,她同凱撒的兒子托勒密•凱撒里昂因屋大維的命令而被殺,此後托勒密王國被併吞,成為羅馬的埃及行省】唯一的錯誤在於:高估了羅馬的東方化程度和速度,低估了羅馬保守勢力的反撲力度,過早地把自己的命運和前者結合在一起。如果她更加審慎地運用軟實力,埃及原本可能以類似亞美尼亞王國和博斯普魯斯王國【位於黑海北岸,約建於公元前480年,首都潘吉卡裴 Panticapaeum,今烏克蘭刻赤】的方式、而不是以降虜和行省的身份融入羅馬世界。在漢儒政論的語言中,這種錯誤就叫「不知天命」。「知天命」是傳統中國政治智慧的最高點,幾乎完全取決於當事人能否熟練而深刻地領會歷史經驗,只涉及個人或集團參加政治投機的成敗。羅馬世界的天命觀具備更加宏大的意義,意味著涵蓋已知文明世界的憲法性秩序已經不可避免。諸神通過羅馬之手實現了祂們的意志,將恩寵賜予羅馬。世界在毀滅的邊緣掙扎,因羅馬的統治而起死回生。(這話翻譯成世俗的語言,就是說:羅馬只有現實和具體的政策目標,從來沒有刻意設計凌跨百代和萬國的宏偉戰略;然而超乎凡人智慧所及的種種力量造成了這樣的國際局勢,除羅馬秩序和混亂毀滅之外已經別無其他道路。)
公民法①是羅馬城邦憲法習慣的孓遺。萬民法②是羅馬世界國際慣例的孓遺。在憲制意義上,羅馬秩序的形成是一個制定法取代習慣法的過程。羅馬-意大利聯盟-海外盟邦-行省大致形成同心圓結構,憲法地位相應地逐次降低。隨著專制化-平等化-東方化的加劇,保存形式主權或部分主權的政治實體日益減少。憲法外的力量(元戎及其軍團)越來越多地行使武斷權力,卻始終未能消滅舊憲法的形式。甚至羅馬陷落以後,教皇大格里高利【格里高利一世,590–604在位,他極大地加強了教權】仍然對君士坦丁堡的莫里斯皇帝【莫里斯一世,582–602在位】表示:共和國的元戎不同於蠻族的君主,前者是自由人的統帥,後者是奴隸的主人。再也沒有比這更不符合事實的理論了,但憲法形式經常比政治現實更重要。
羅馬世界在物質上的滅亡並沒有消滅羅馬秩序的軟件程式,猶如樂隊的解散並不會毀滅代代相傳的樂譜。羅馬秩序仍然在歐洲徘徊,不斷尋找可以附體再生的硬件。教廷對查理曼③和奧托④、但丁對弗雷德里克⑤的期望都落空了;因為封建歐洲還沒有成熟到可以理解、更不用說重建羅馬秩序的地步,正如荷馬時代的希臘各邦不可能將盟主奉為元戎。制憲會議在弗吉尼亞紳士身上發現了羅馬元老的鄉土愛國主義,但這種愛國主義屬於辛辛那提⑥孤立主義的羅馬。十九世紀的美國將邊疆視為自己的天命,並不準備逐鹿中原。舊世界龍爭虎鬥;自認天實德予,最後的民族非我莫屬。直至收拾殘局的責任再也沒有其他候選人,她們仍然保持世故的懷疑。一戰後,現實政治的信徒喪失了現實政治的力量。現實政治的主人由於憲制和民情的約束,不能或不願充分運用她的力量。這是一種富有諷刺意義的局面。無論如何,冷戰的結束已經造成了羅馬式秩序。美國-北約集體安全體系-霍布斯世界的盟邦-霍布斯世界的非盟邦-達爾文世界的同心圓軌道日益凝固,未來世界的「公民法」和「萬民法」亟需發現自己的共同形式。
1 羅馬公民法由公元前450年開始公佈的「十二銅表法」逐漸演變而來,適用於共和國時期的公民,用來調整羅馬公民之間的關係。
2 萬民法意即「各民族共有的法律」,是繼公民法之後,逐漸形成和發展起來的羅馬司法體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用來調整羅馬公民和異邦人之間以及異邦人和異邦人之間民事法律關係的法律。在羅馬法司法體系中,萬民法是比較成熟和發達的部分,也是後期羅馬法的基本內容。
3 查理大帝,768–814,法蘭克王國加洛林王朝國王,800年由教皇加冕於羅馬,成為皇帝,後人稱他查理曼。「查理曼大帝」為一個錯誤翻譯法,magne本身已含有「大帝」的意思。查理曼還是國際上最流行的法國式撲克牌上的紅桃K人物。
4 奧托一世,東法蘭克國王,936–973在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962年加冕)。史稱奧托大帝。
5 腓特烈二世,Friedrich II,1194-1250,霍亨斯陶芬王朝的羅馬人民的國王(1211–1250在位)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1220年加冕)。也是西西里國王(稱腓特烈一世,1198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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